“元致道長。”

“蘇姑娘？”元致看著蘇懷雪走到身旁，“近日可好？”

“自是無礙。”蘇懷雪頷首應了，目光徐徐放遠，“沒想到此間竟會有如此的變故。”

元致聞言閉起眸子，苦笑道：“這本是蜀山內部之事，卻是讓你們看笑話了。”

蘇懷雪搖頭示意並無此事，同時心中的念頭正無限延伸，終在沈默良久後，看似隨意地緩緩開口：“我看這蜀山的弟子頗是繁多，然道長你年紀不大卻居於此輩之長，想必應是年幼上山吧？”

元致自然不知蘇懷雪為何忽然提及此事，因她開口問來，也只得點頭應答道：“嗯。”

“家人，在我小時候被一群妖物殺死。全家人，應該只有我一個人活了下來。”

元致理了理心頭的思路，目及遠處，用那不輕不重的語氣接下話語，“我本欲尾隨他們歸巢，找機會報仇。可沒想到他們回去之後，恰巧遇到了一行除妖衛道的蜀山弟子，將妖怪們的老巢端掉，他們全族人也在我眼下被滅的一個不剩。”

說到這裏，元致那淡薄的語氣忽地出現了幾許不易被覺察的波動，話音落，只見其深深吸了口氣：“我見大仇已除本是開心，可因當時年紀尚小，無處為家，便向那批道長們呼救，後來……就來到了這裏。”

“當年，我五歲。這一轉眼，也是十幾年過去了呢。”元致向蘇懷雪輕輕一笑，見蘇懷雪會意般回了句“是這樣”，也索性反問去，“那蘇姑娘你呢？看姑娘生得玉立大方，應也是出身書香吧。”

“道長謬譽。”蘇懷雪搖頭微笑，同也是在心中思及什麽，吐道，“我小時候呆的那個村子，也是被一夥強盜毀掉的。後來我跋涉千裏才找到住在陳州的遠親，巧的是這支遠親數年不見竟成了富裕之家，聽聞我村被屠也頗為心痛，便留我在了家裏。”

話畢，蘇懷雪與元致不約而同地轉首對視了片刻，最後彼此臉上也都帶著了禮貌般的淺笑。

“沒想到蘇姑娘竟也與我一樣，幼時遭過喪親之劫。”元致垂眉掩眸，“不過好在，無論悲喜皆成了過往，如今一切都在往好的地方發展，蘇姑娘你說可對？”

“嗯……”蘇懷雪頷首應下之後，便不再言語。元致也沒有再開口說什麽，兩個人就這樣一同站著，默默思考著各自的心思，無需多言。

她為何會突然對我的出身感興趣？元致的眼瞳輕輕縮放，心中波濤驟起，暗言：……算了，若無頭緒，又何苦折磨自己。

黃昏，殘陽落輝。

漫天的夕光漸漸被既定的黑暗所取代，數時後，已是深夜時分。

蜀山西北側，有一個毫不起眼的小屋子，裏面放著諸多不太用的雜物。相傳此地以前也是個重要場所，卻不知為何終棄之不用。

而元斌，這會恰被關禁於此。

屋內並無燈火照明，寂涼陰冷。唯有那來於窗外的月光悄然灑落在地上，為這陰暗之室帶來了一絲絲的明亮。

衣發淩亂，六神無主的元斌坐在地上，眼神渙散，不知其心中所念，只任那剔透的月光灑在背後，獨留孤影照地。

元斌就這麽一動不動地坐了許久，眼前不由自主地閃過這些日子來經歷的種種，心下抑郁難消，終付之深嘆。

究竟是誰？元斌的眉頭死死皺起，慢慢過濾著自己所認識的每一個人，逐漸腦子聚集了很多想法，仿佛，就要爆開了一般……

就在他仔細思考如何能讓他人相信自己時，忽見一抹黑影擋住了窗外的月光，元斌身手本也不差，但他剛想要回身應對那不明之人，卻發現自己渾身無力，難以提氣。

這……元斌暗覺不妙，而那人手腳利落，不待元斌想出對策，便狠狠地用手上的鐵爪劃了他的後背。

在一陣劇痛的刺激下，元斌條件反射地要叫出聲來，但那人卻用另一只手死死地捂住了他的嘴巴，使其呼救無門。

元斌知此人是想要自己的命，可心下還有很多疑惑未能解開，索性擡起頭來死死地盯著那蒙面的黑衣人，那人卻也不懼他的目光，迎了上去。

對視之時，元斌的眼中驟然閃過一道精光，那人或許亦是覺察，便不再停歇，又是數爪下去，將元斌傷得血肉模糊，最後，一擊直刺心臟。

元斌倒在地上，看著那人嘴角冷翹，站起身來，整個過程可謂了無聲息。

“你……”元斌艱難地試圖往那人身邊爬去，“你究竟是、是誰……？！”

“哼！”

“你——！”聽著黑衣人不屑一顧般的回應，元斌的眼眸突然緊緊一縮，然後便再也堅持不住，合目而亡。

黑衣人又冷冷看了眼元斌那尚有餘溫的屍體，低聲蔑笑，隨即不再多留，便縱身離去。

不過一會，天邊傳來了數聲“嘶——嘶”的鳴叫聲，伴著淒寂的月光，久久不絕。

次日早晨，負責看守元斌的蜀山弟子發現了他的死訊。當時，屋中已然血流成河，那被全蜀山懷疑為奸細的屍體，也早是不成人形。

聞訊，蒼良與元致瑾陌等人一同至了那屋前，他們本就對昨晚那不知從何而來的嘶鳴聲甚是警惕與不解，這會發現元斌被神不知鬼不覺地殺死，更覺迷霧重重。

康則提出這應是敵人發現元斌身份暴露後，恐他嘴巴不緊，才找機會殺人滅口，斷送證據。因昨夜那令人不安的嘶鳴聲確不像凡俗所發，使得在場之人多半或多或少信同康則的推測。

眾人在屋前議論了許久，終也沒個定論，蒼良最終無可奈何地默認了元斌是被滅口這個論調，同時元斌昨日還只是待定的奸細身份也因此，被確切地定義了。

蒼良心中焦慮的是，如果煜瑋當真有這般能力的下屬，能夠神鬼不覺地將蜀山上的人殺死，那麽……可能下次，就不僅僅是殺人滅口這麽簡單明確的事情了。

蒼良越是思量，心下便越是恐慌，但即便身邊弟子多次詢問，蒼良也沒有把心中所想說出口。

萬事塵埃落定，眾人先後散去，只吩咐幾個低階弟子留在屋中收拾著殘局。然心下一直不相信元斌真的是間諜的瑾陌看著元斌那幾乎辨別不出的屍身，卻是清淚滿面。

瑾陌問元致自己可否將元斌的屍體收回，獨自安葬，元致沈默了一會，沒有多說什麽，只點了點頭。瑾陌見狀留出了一個幾乎是感激的笑容，抱起那具已經冰冷的屍體，離去。

元致看著瑾陌的背影，又回頭看了眼在清理血跡的低階弟子，眼神悠悠，似不能及。

聽說了元斌死訊後的逸詩靜靜坐在一塊大石頭上，表情中充盡了激動和淒涼……

“逸詩……”

“芷玉。”逸詩忍住眼中的絲絲淚水，回眸望著坐到自己身旁的芷玉，“你怎麽來了？”

“來看看你啊。”芷玉將手放在了逸詩的腿上，輕聲安慰道，“逸詩，不要太傷心了。”

“我、我怎麽可能不傷心呢？”逸詩喃喃說著，猛然搖頭，“我、我還是不敢相信，那個平日裏平和待人的元斌師兄，怎麽會……怎麽會……他怎麽可能是內奸啊！還、還被人給——！我實在覺得，一切都好像是噩夢一樣。”

芷玉輕拍著逸詩的後背，輕輕嘆了口氣，沒待說什麽，就聽得逸詩道：“芷玉，一定是有人故意害他，是不是……”

“這個，哎，人都已經……”芷玉無奈地瞥了眼逸詩，“現在看來，好像他不是也是了。”

逸詩隨著芷玉的話，瞬間又灰心了下來。兩個人一言一語地談著，之後辰羽也從別處而來……

“師妹。”

“師兄！”逸詩見辰羽也坐到了自己身旁，連忙靠在了他的肩膀上，緊緊抱著他的胳膊，久久不肯撒手。

芷玉見狀，連忙悄悄起身，在辰羽耳邊言了句：“逸詩她現在很傷心很傷心，你一定好好安慰她喲。”說完，輕步而離。

“師兄……”逸詩只是沈浸在兩個人的環境中，全然沒有註意到芷玉的低語，“你說為什麽很多我們認為是對的事情，最後卻發現全是錯的……？人心，真的如此難測嗎？”

辰羽看著頗似痛苦的逸詩，輕嘆道：“師妹，你……你還太單純了。有些時候，許多事情是我們必須面對的。即便，有時候它會過於殘酷……哎。”

“可是師兄，我怕……”逸詩眸子中的淚水越發地制止不住，“我怕再往後，我會發現更多的秘密，發現更多人的面孔，是自己所不曾認識的。這種感覺，我……我不想再體驗第二次了。”

“師兄，答應我一件事好嗎？”

逸詩將嘴放到了辰羽的耳邊，沈吟道，“等蜀山的事情告一段落，我們就離開這裏，再也不回來了好不好？我真的不希望再看到什麽讓我心中痛苦的事情發生了……我不要……”

“師妹……”辰羽將逸詩扶離胸口，對視片刻，心中浮起淡淡暖流，很鄭重地點點頭，“我，答應你。”

“我就知道，師兄你對我最好了。”逸詩擦去眼邊的眼淚，自然地揚起嘴角……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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